SAGAEY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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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一期尼～想我没有！我好想你啊一期尼！”

亮橙色长发填满屏幕，对面眨着蓝色的大眼睛，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一期一振还没吃几口，视频电话就已经打进来了。他把手机架在饭盆前，有些抱歉地看向明石国行，明石国行叼着筷子摇头示意他自便。

“哥哥也想你哦乱酱，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的有的！昨天称体重还长胖一斤……” 乱藤四郎听起来不大高兴。

“长胖一点是好事，你还在长身体，多一斤无所谓啦。”

“可是！今天多一斤，明天多一斤，等你回来——我就成皮球了啊一期尼！” 乱藤四郎煞有介事的说。

一期一振眯着眼笑起来。

“……那个……乱酱……我也想看一期尼……” 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乱藤四郎边说好边倾斜手机，看起来更瘦小的孩子出现在屏幕上。

“一期尼，最近好吗？工作还顺利吗？身体还好吗？”

“都好都好，退酱最近好吗？好好吃饭了吗？上学还顺利吗？”

“我有好好吃饭，也好好念书了。” 孩子把眼睛藏在卷发下面，“还有…那个…一期尼……我最近找到了一份工作诶。”

“工作？”

 一期一振停顿，明石国行觉察到了。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个不寻常的停顿疑问，一期一振又弯起眼睛。

“怎么想着去工作啦退酱？是最近零花钱不够吗？还是鸣狐拜托你去？”

“不是的一期尼”，孩子略微提高声音，“是我自己想去的，就是我学校附近的宠物店…招假期工，我想我在家里也没事可做就去了。”

“我来负责自己的零花，一期尼就可以轻松些——是…是这样想的。”

“……是这样啊。那么，退酱这个假期要努力工作哦！还有啊，和宠物共事要注意安全哦。”

一期一振如是说，收获了弟弟一连串的真诚保证。这个弟弟说完，那个弟弟挤过来，此起彼伏地喊着“一期尼”。一期一振边应答着边把碗筷推远了些。

明石国行吃不下了，仰到沙发里放空。这个角度正对室友的笑脸，比平时更温柔的嘴角弧度，更夸张的表情，还有……

明石国行掐掐眉心。

他总觉得一期一振在焦虑。

一向有条不紊的室友，即便让大雨浇透，即便明天上班没有衣服穿，即便在富琦府受了委屈，即便是打款日弟弟打来电话、月中房东催房租，也没露出过一丝一毫的不安和焦躁。最多不过攒起眉头，吃完饭那片琥珀金便与平时别无二致了。一期一振像一块布，明石国行捻着发梢，非得是丝绸面料不可。昂贵、坚韧、情绪内敛，优等教养和出色能力让他做什么事都从容不迫。光滑如水的绸缎，即便被磋磨也不会丧失光泽，捏成一团也不会被折断。徐徐回弹、展开，折痕便像花纹一样点缀他。

但这块布如今绷直了，经线纬线紧密咬合，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就能震鸣出声。

真少见。

“差不多也见过了，让我来说正事吧。”

是那把好嗓子。明石国行迅速对号。是药研藤四郎。

他看见一期一振更换坐姿。

“一期尼。”

明石国行头一回看见传说中的药研藤四郎。白到过分的一张脸，有些长的黑紫色头发被中分别在耳后，再漂亮的紫藤色也柔和不了的视线从无框眼镜后射出。

明石国行终于懂了什么叫“被药研注视就像被X光扫描”。

21

“被药研注视着，就像在做X光。”

明石国行疑惑。“哦？怎么这样说？”

一期一振抱着腿，把可乐抵在下唇。

“药研…嘛，你看见就会懂了。”

那天雨实在太大，从已经擦不干净的玻璃窗往外看，深灰色的天和深灰色的马路不分你我，偶尔一两道闪电像暴晒过后柏油马路上的裂痕。雨水夹着灰在外侧玻璃上爬行，呈现粘稠的质感——是三流恐怖片经常出现的场景。

富琦府难得放假。明石国行也顺势鸽掉工作，张罗了寿喜锅，还贡献了自己的零食，俩人坐地毯上围着小茶几边吃边闲聊。一期一振给弟弟打过电话后，话题就跑偏去了青少年教育频道。明石国行好奇追问电话那边声音很好听的药研藤四郎，便得到了这样的描述。

“我有好多弟弟，但是药研，是唯一一个连我也一起管教的弟弟。” 一期一振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颇为无奈，“他来管家确实让我安心，但有的时候也严厉的可怕啊……”

“嘛嘛，被弟弟教育嘛。” 明石国行往嘴里扔着薯片，“我懂我懂。”

“毕竟我就是受不了逃出来的呀。”

“家里这个月很宽裕，你不用担心。” 药研推推眼镜，“关于弟弟找假期工这件事，我去看过了，是合法的地方，工作环境也很平和，我认为这是可以的，就擅自同意他去了。”

药研像一期一振肚子里的蛔虫，这边还没开口，那边就解释完了。

一期一振没立刻说话，两根筷子在他手里交错着转起来。手放得低，一拃多点的筷子抡出花也抡不进镜头里。

“…既然药研觉得行的话，那就一定没什么问题了。让退不要勉强。”

“知道了一期尼。哦，对了，乱在上网的时候看见了点东西，我还没跟弟弟们讲……”

来了！

明石国行稍微欠起身。今天这通电话最紧张刺激的部分就要来了。

“……就是这个照片，一期尼。这是你吗？”

一期一振顿齐筷子轻轻放到桌上。

“啊，是我。”

那边的药研立起眉毛，“一期尼说在饭店打工，我原本以为是尼桑楼下的饭店，原来是这种会所。怪不得一期尼给鸣狐打了那么多钱。”

一期一振扶额。“药研，稍微也尊重一下叔叔啊……怎么直呼姓名。”

“啊，我知道了下回不了” 药研理直气壮地敷衍着，“一期尼，不会很累吗？”

一期一振摇摇头。“也不会，我辞掉了家教，现在全天都在那上班。相比之前在商场工作已经轻松许多了。”

药研点点头。“尼桑平时也得分心到自己身上，不要兄弟不在身边就逞强知道吗？家里什么都好，还余下钱给博多买了台新笔记本呢。”

一期一振表示知道，似乎要说什么，刚张开嘴又闭上了。

“好了，” 药研藤四郎利落地为这场通话画下句号。“我们就不打扰尼桑休息了，尼桑有空的话我们会登门探望的。”

一期一振长出一口气，伸直盘麻了的腿继续吃饭。

“不吃了吗明石桑？”

一期一振很快吃光了自己的碗，把手伸向饭盆。明石国行有些好笑地摇头。

“富琦府让你干力气活儿？”

“？并没有啊……就是上菜、开酒之类的，没有力气活儿。” 一期一振把自己从饭碗里拔出来。

“那你怎么——” 明石国行拿下巴尖点了点餐桌，“每次回家吃晚饭，都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怎么？中午没吃饭吗大学生？”

一期一振飞速倒带这几天的餐桌，越想脸越烧，抿着嘴撂下筷子，直勾勾盯着饭盆不说话了。

“你中午没吃饭。” 明石国行前倾过来，隔着一尺见方的小茶几定位一期一振的眼睛。他说了一个肯定句。

“你去富琦府这么多天，中午一直没吃饭。”

他又加重了另一个肯定句。

22

“诶师兄。嗯已经发给鹤丸师兄了。嗯，好那我明天——明天上午不行，下午可以吗？”

一期一振歪头夹着手机压低声音，边穿鞋边打电话。他拿余光去瞟，草绿亚麻帘子安静地上通下达，没有一点波动。他声音放得更轻，匆匆结束交谈，捞起包开防盗门。

“唰啦”一声突然响起，打破一室寂静，给一期一振吓得开门的手一抖，老式防盗门狠狠掼回门框，发出“咣当”和“吱嘎”这种上了岁数的合奏。

“……啊…你吓死我了明石桑……” 一期一振长出一口气。

“阿拉抱歉……我睡迷糊了…一期是要去上班了？” 始作俑者显然不太清醒，眼镜在手里翻了两个跟头也没好好地架上鼻梁。

“是啊这就走了。啊！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抱歉啊明石桑……”

“没，我早醒了。” 明石国行终于摆平了眼镜，打着哈欠往厨房蹭，“我等你出门，等来等去又睡过去了。”

“多亏你今天有电话，不然我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明石国行嘟囔着从厨房拎出个方正正的小布兜，豆绿和火红一条一条间隔开来，和他的拖鞋一样配色。

“这里是午饭。我刚去看你早上是不也没吃啊——你长本事了啊，大学生？”

一期一振压根不敢说话。他今天确实，起大早改论文没来得及吃早饭，一锅杂粮粥一勺都没动。

“真是服了——” 明石国行抻着调子讲方言，轻巧把布兜往他手心一挂，转头钻进卧室，话音还没散尽，掐着俩独立包装的小面包出来了。自顾自地拉开一期一振的提包塞进去，这会儿一期一振才看见他掌心还有俩果冻，甚至一小块巧克力糖。一股脑儿都被他倒进提包。

“真是无情哦——起大早做饭一口都不吃的哦——”

一期一振更不敢说话了。

中午，一期一振拿出小饭兜，眼尖的女同事本来都要走出休息室，看见小饭兜又折回来。

“哦！一期君！今天有爱心便当诶！女朋友做的吗？”

“啊？不是不是，是同居室友……”

“哦哦！都同居了啊！” 女同事拍着手笑，“真好啊一期君！终于有午饭吃了，真是温柔能干的女朋友啊！一期君这样帅气，想必女朋友也是个大美人吧！哎呀呀真好啊——”

“啊？不是不是” 一期一振哭笑不得连连摆手，“真的不是女朋友，同居的合租室友来着。真的不是。”

女同事笑得更意味深长。“哎呀好啦好啦～我懂我懂，现在是室友嘛，对吧～不打扰一期君吃爱心便当啦～下午见～～”

女同事一句接一句，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便脚步轻快地飘出去了。一期一振一肚子的解释憋在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时候把她叫回来解释绝对会越描越黑的吧。一期一振搓搓脸，决定忘了这个事。

打开小饭兜，一大二小三个胖乎乎透明保温盒叠罗汉。两个小盒里分别是黄澄澄的西红柿炒鸡蛋和勾芡勾的很粘稠的素烩汤，大盒子里是杂粮饭，米粒和米粒间挤着四个去骨可乐鸡翅，往下翻翻，还有圆滚滚的甜椒块。一期一振看着压根没几块西红柿的西红柿炒鸡蛋，没忍住笑出声。

确实很像爱心便当。

晚饭时他没忍住跟明石国行讲了这个事，边笑边无奈摇头。明石国行窝在沙发里支着一条腿鼓捣手机，听完眼睛也没抬，抿着嘴笑了笑。

今天头上没有发卡，一期一振总算了解了平时那两个看起来没什么实用的发卡到底发挥了什么举足轻重的作用。便宜室友的头发看起来很顺滑，却不怎么识时务，自由散漫地糊了一脸，从一期一振这边只能看见鼻尖往下。真讨厌啊。一期一振垂眸，拿勺子归拢碗里所剩无几的汤泡饭。真讨厌啊，头发。他这样想着。明石桑笑了吗？还是没？真讨厌啊。他这样念叨着，搅和几粒煮得软糯的米饭，隔着影影约约的菖蒲色捕捉那人的眉眼。突然跪起来伸手跨过两人间唯一能算做阻隔物的小茶几，手指毫无阻碍陷入片柔软的菖蒲色。被冒犯的人并没有躲开，一期一振急促空咽一下，不禁一不做二不休地用指腹追寻那人的发根。掌心擦过睫毛，他不自觉收紧指节，顺滑柔韧的菖蒲色缠上来，纠缠着他的手慢慢抹向鬓角。他被什么勾引着探出食指，慢慢攀上那人温度偏低的耳廓，借由鬓发的遮掩得寸进尺在他耳后留下指纹。

23

“一期……”

明石国行好像在水底叫他，声音里夹着咕噜咕噜的气泡，闷闷传进耳朵。

“一期。”

这回很清晰，气流贴着他的内腕。一期一振如梦初醒，猛地一怔，反应过来自己是个一手撑着茶几一手胆大包天刮蹭室友耳廓的形象。惊慌失措下意识寻找明石国行的眉眼，发现那人正垂着眼笑他——平时难以一见的赤红里裹着点潮气，慷慨地任一期一振撞进去。

“！啊…我……”

一期一振手忙脚乱想坐回去，为自己不太正常的行为找个合适借口。没等他挪移重心，手腕先被抓住了。室友骨骼感很重的手扣上他的，两根纤长手指落在他手背，另三根扣住腕子，骨节匀称的拇指伸进来，轻轻摩挲他掌心的软肉。

一期一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被人察觉，不顾他的窘迫笑得仰倒。也不敢抽出手，只得保持前倾的姿势、呆呆地低着头任他笑。

那人笑够了，拉着一期一振的手紧紧贴上侧脸，稍稍坐直了身子，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一期呐——”

还是那种软绵绵、懒洋洋的调子，拐着弯儿钻进耳朵。一期一振脸上烧的慌，不必看就知道早熟透了。手还被攥着，指尖传来的温热柔软来自另一个人。

他不太想抬头看明石国行，更不太想不抬头。

明石国行像看穿了他，搭在手背的两指轻巧地连敲几下，惹得一期一振眼睫颤了颤，缓缓抬头，对面绮丽双色瞳弯出好看的弧度，满满地装盛着不知所措的他。明石国行歪头，亲昵地蹭了下他的手心，菖蒲色轻柔摇摆，再次缠绕上他的手指。

“明天中午想吃点儿什么？一期？”

“明天……明…明天…”，一期一振“明”了半天才找回来嘴，“明天去学校，可能得晚点回家。”

明石国行扔下手机，双手并用缠上一期一振小臂，看似把一期一振拽过来，实际把自己送到一期一振手里。下巴尖搁在他手腕静脉上。

“我没问这，我问你明儿中午想吃什么。”

一期一振原本打算偷偷跑掉，这下彻底被固定在能在他眼睛里清晰看见自己的距离。撑着茶几那手紧握成拳，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什么都好…” 他小声嘟囔。

“嗯？”

“…我说什么都好啦明石桑……” 他别开头去。

又是那种逗猫似的手法。脸颊被人追来掐住，扳回正面揉捏，一期一振垂头死盯着饭碗，不自觉把脸歪在他掌心，成为灵活纤长五指的共犯。